第十四章 艳（１）

    罌粟艳红如血

    不带人味的殷红

    如絳唇般的致命鲜血

    猎人猎物谁又是谁

    舔去与唇色融为一体的血

    扬唇轻笑即刻起狩猎

    滴答滴答。

    在这个几乎都使用电子钟的年代，一个古老的时鐘正卖力的跑着，时针与分针的滴答声非常不合时宜的响起，我微微蹙眉，但我想我没有资格。

    毕竟现在该开口盖过恼人的滴答声的，是我。

    现在的气氛有点陌生，却也熟悉，现实中我没有碰过这种情形，小说中倒挺常见的。那是分手的气氛。

    空气紧紧勒住我的五脏六腑，我不得动弹，话语在空中胶着，带点火辣的愤怒，纶纶脸上的慍色显而易见，而我选择沉默。

    也许该说些什么，但我不知如何开口。让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吧，若这样能逃避，那就放任它消逝吧。

    我的闭口不言成功激怒了纶纶，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我定定的望着他，他用低沉的声音问：「你和紫朔出去了吧？」

    是啊。答案卡在喉咙中，我说不出口，连张口都是一种负担，面对我的三缄其口，纶纶再次怒道：「你连回答都不想吗！」

    多么火爆，多像外头那些威胁逼吓我的人，这阵子有雾嵐和纶纶的保护，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但现在和纶纶闹翻了，将来肯定会充满困难吧。

    「不想解释吗？」纶纶一脸倦容的问，见我仍一脸阴鬱，他放弃了，放弃咄咄逼人，也放弃这段感情，「算了，你不想说也没关係了。」

    「打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不是我，说起来是我的错，明知事实却还和你交往……」

    「不是的！我喜欢的是你！」我大声的打断他，用力喊着：「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吼，甚至无法肯定自己说的话，但我知道，不能让纶纶说下去，否则事情将一触即发，再也无法收拾。

    「别再执着了，姿媚。」纶纶双手搭上我的肩，要我冷静下来，最后他说：「先分开一阵子好好想清楚吧。」

    「分开……？」空洞的我捕捉到不想听到的词，微微睁大了眼，「所以分开一阵子是指以后还能在一起吗？」

    「姿媚你还不懂吗……不，是我错了，我需要一点时间釐清，而你需要冷静。」他轻轻地拂去我的泪水，紧紧拥住我，深深的对我说：「你得好好思考，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次我没有说话，我累了，真的，为了纶纶我努力做到完美，拚命的健身、努力的当个好女友，结果竟是如此。

    人非得要等到心力交瘁，才体悟到那是自己高攀不起的境地。

    可等到力气殆尽时，什么都无法接受了吧，就算纶纶以后想和我交往，我也没办法继续了，哪怕我还爱着，可是没有那些力气了啊。

    现在我要的是一份安寧。

    「我知道了。」我擤擤鼻，掛着泪走出门，见状，纶纶走上前似乎想挽留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这就是他，我所认识的杜金纶，他温柔体贴，同时令人绝望，因为他太过美好而去触碰，却因为自身不够灿烂而被他的光芒刺伤。

    走出他的房间后，我笑着打发许多前来关心的人，要知道，这时候一句「你还好吗」都能让人泪水溃堤。

    走着走着，我下意识来到朔朔的书房，告诉自己要笑，因为大家都喜欢看我笑，相信朔朔也不例外。

    同时告诉自己不要犯贱去想纶纶，要坚强。

    可是还没走进书房，我就不自主的打开手机，点进他的动态，仔细看每一则贴文和留言，发现里面有好多都是我，好多我和他的合照，他的笑靨总是那么耀眼，绚烂到不该属于任何人。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随着泪珠guntang的滑落，我不停的道歉，不知道是对纶纶道歉，抑或自己的愚蠢。

    哭到连眼泪都乾涸了，我才刷卡进去书房，king照常忙碌，我没有说话，明白不能过于依赖他人的理，因此我悄悄走到书架前，随手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静静的读着。

    『他们的上衣都被水泼湿了，我也大笑着……』视线渐渐模糊，我看不见任何字，只有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

    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把眼泪擦乾后，继续看了下去。『我也大笑着，见状，他们……』无可抑制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掉落，我慌乱的止住泪水，压抑住哭声，逼自己专注于书上。

    『见状，他们笑得比我更灿烂，我们四人一同嬉戏着……』泪水在纸上晕开，整页都是我的泪水，最后我乾脆不擦了，要哭就哭吧，我直接把整本书盖在我的脸上，仰头。

    这是和纶纶接吻的姿势，现在却成了止住泪的角度。

    「你不是在睡吧，想哭就哭，何需压抑？你需要什么么？水？」king拿起我的书，而我快速低头，用袖子抹去残存的泪痕，扬起不似自己的笑容，笑开：「能给我一杯热巧克力吗？」

    我得学会坚强、学会照顾好自己、学会……怎么笑得开怀。

    快不快乐不重要，我只需要笑，笑得无忧无虑，也许哪一天我就真的能快乐了吧。

    这时king拿着热可可走到我面前，我把他的手放在眼睛上，用嘶哑的嗓音道：「让我哭一次好吗？一次就好……」

    「有我在，你想哭几次都行，笨丫头。」他任由我的泪沾湿掌心，用温润的声音缓缓说着。

    那天我哭得唏哩哗啦，曾经我也在纶纶面前大哭过，犹记他那时扮鬼脸、说笑话努力逗我笑，他人真好，真的很好、很好。

    而现在我哭得歇斯底里，king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静静陪在我身旁，陪着我很久很久。

    ＊

    得知我和纶纶分手的消息，奥嘉雯摇头叹气：「唉，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分手了，因为你们爱的根本不是彼此啊！」

    「你说纶纶是基于好玩的心态和我交往我还相信，但我怎么可能不爱他！我为他去减肥、努力变美，每天都去跑步，零食什么都戒了！我为他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爱他？」

    「你不过是不甘心而已，你觉得你付出那么多应该得到回报，但事实上没有，所以你不甘心，说穿了，你爱的是你自己。」奥嘉雯一针见血的说。

    闻言，我愣住了，是否我真的像奥嘉雯说的一样？我只是不甘心？其实我根本没有爱过纶纶吗？

    「杜金纶不过是你心中过于美好的一抹幻影。」奥嘉雯叹道。

    「啊啊随便啦！反正我失恋我被甩我活该啦！」我自暴自弃的说完后，开始低声啜泣，人家说初恋都是没结果的，今天我这种下场就是应证了这句话吧。

    就算失恋，工作还是要做，我认命的把之前的份量做完，再处理这几天的工作，秘书长问我要不要调职，贴身秘书不适合我，要不要换成监视系统组的，虽然薪水感觉比较高，但我还是婉拒了。

    也许我还是习惯一抬头就能看见king，谈到最后我甚至把个人办公室的申请放弃，以后我要好好当个「贴身」秘书，所以就整天窝在king的办公室，那样看着他也很好。

    一切都安排好后，生活慢慢上了正轨，只是每次见到纶纶，我都有几分尷尬与难过。

    我还是没办法忘记他，但他似乎已忘了我们交往的那些事，毫不留情的忘记了。

    就像现在，明明才分手几个星期，他就笑着和我寒暄：「哈囉，姿媚。」

    「呃，学长好。」我不敢直呼他的名字，甚至连在心里想都不敢，我怕会想起以前那段日子，因为那美好而不敢直视、不敢回忆。

    就让它沉静在我的记忆浪淘中，保持最完美的样子吧，至少你我都曾快乐过，不是吗？

    我甚至不敢去触碰那些记忆，我怕一碰，它就没办法维持最初的模样，那份快乐会分崩离析，最后变味。

    你说我真的爱过纶纶吗？那为什么奥嘉雯却说那只是我不甘心？

    你说我真的没爱过他吗？那为什么我可以为他付出那么多？

    小圆桌的咖啡白烟裊裊上升，奶泡浓稠，如我的思绪般无法釐清，轻啜一口，满嘴苦涩。

    这个问题我始终没有明确的答案，我想，正如king所说的吧。

    ——「只要你记得，你爱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