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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

    老娘凶恶,脸上微红,好在天黑旁人也看不分明,高声唤施老娘:“嬢嬢。”

船公看码头站着个身量不足,提着灯笼的农家小娘子,笑与施老娘道:“这是大娘的孙女?真是个孝顺丫头,大冷黑天等在岸上。”

施老娘生得精瘦,梳着油光的发髻,勒着黑布抹额,耳朵上坠了副小银圈,一身青布衣裳,扎着裤脚,拦着围裙。她虽年老,身子骨却极是硬朗,挑得担,拢得柴,训得儿孙,打得恶犬,一个大步跨上码头踏板,见着孙女却没好声气:“你这丫头片子等在这,能顶个什么用?”

船公与船上的人客听到施老娘的话,纷纷摇头,笑道:“好会作怪的婆子。”

阿萁也不生气,笑道:“再不顶用,也能提个灯亮脚下。”

施老娘撇嘴:“啊呀,村路走了几十年,我闭着眼都能来回,哪用点灯,白费了蜡。”

阿萁笑了笑,由着施老娘念叨。施老娘的背筐还放在踏板上,她伸手抓住筐耳把,道:“好赖还能搭把手呢。”

施老娘笑起来,瘪薄的嘴一咧,道:“浑不用你,你才几两的力气,等我老得不能动弹,你要是不嫌我不中用,再来搭把手。”

阿萁无法,只得帮施老娘把背筐背到她肩上,这筐装得半满,蒙了一块蓝布,也不知装得什么,压手沉重,施老娘起身没稳住,打了个趔趄,阿萁连忙扶了一把,有嘴无心地问道:“嬢嬢买的什么?这般沉。”

施老娘道:“真是不当家不知琐碎,油盐酱醋的,少得哪样?”

阿萁道:“卫四叔家也开杂货铺呢,卖得酱醋,还有茶呢。”

施老娘骂她:“憨货生得憨丫头,家门口的事物还不赚你个脚程钱?”

阿萁遇事最爱琢磨,想了想道:“可是嬢嬢坐船来回也要船钱。”

施老娘大摇其头,又骂:“唉哟,怎生好!小时还机灵,越大越傻,别跟你那大口小肚瓮罐子爹似,进得多,倒出也多,末了肚中没剩个半点米粮。”

阿萁噗得笑出声,又忙拿手捂住,她爹施进极疼她们姊妹,她半点也不愿耻笑。

施老娘瞪她:“我说错哪句?你阿爹百样好,就是没个计算,手里捏着半文钱,他能借出个一文去。”

阿萁辩道:“那是阿爹看人有难处。”

施老娘咯喽一声怪笑,道:“自己还是个光脚板的,倒想修桥铺路?可有那个斤两?”说得阿萁不吱声,施老娘犹嫌不够,“还有你阿娘,跟你爹倒是锅对了盖……”

阿萁听得耳朵痒,气咻咻道:“难道阿娘也是瓮罐?”

施老娘气定神闲道:“你娘不是瓮罐,你娘是泪缸。”

阿萁一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她娘心肠善,见不得人受难,若有乞讨上门,必施粥饭,家中养得鸡兔总不忍杀了吃rou,好在鸡要下蛋,她爹猎的兔大可在外剥皮。

“先才还说船钱呢,嬢嬢怎拐到阿爹阿娘身上。”阿萁咕哝道。

施老娘睨她一眼,知她护着爹娘,不教她多说,恶声恶气道:“船钱来去才得多少?家中的野物也要将到镇上集上换钱,一月少不得一趟,哪里亏了船钱?”

阿萁频频点头,连说好话讨好:“还是嬢嬢算得明白。”一阵冷风吹得她后脖子冰冷,缩了缩头,央道,“嬢嬢,我们早些回吧,阿姊早烧了饭。”

施老娘斥道:“只惦着吃。”她嘴上挑刺,却不再耽搁,背了背筐,打头就走,“还说要照路呢,坠在后头照哪个去?”

阿萁呆了呆,慌忙追上,又疑惑自己好似忘了什么,直走了十几步路才想起倚着老柳小憩的江石,提灯回头去看,灯火暖黄乱眼,怎也看不分明,一咬牙,道:“嬢嬢住住脚。”不待施老娘说话,她已快步跑回了码头,谁知老柳下早已没了人影,也不知江石几时走的。

施老娘站那看她提着灯笼在柳树下乱照,忙问:“可是丢了东西?”

阿萁道:“没呢,刚才江家阿兄在那,我以为他没走,想喊他一道回。”

施老娘便问:“哪个江家阿兄?”

“有平阿伯家的。”阿萁回道。

施老娘一反常态,竟没说酸刻的话,却叹道:“难啊!”

阿萁还未尝过百味,只听得夜风呜呜,歪了歪头,不解其中苦意。

第5章半块饴糖

施老娘与阿萁趁着昏昏的灯光,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赶,村人早睡早起,村中十户九黑,鸡归笼,鹅归棚,惟看家犬惊觉,闻得脚步人声,哰哰犬吠不止,又引得小儿睡中惊啼,惹来声声抱怨。

施家一家都还不曾用饭,施进也只比施老娘早了一步,拎一只血糊刺啦的山鸡到家,血腥味冲鼻堵喉,他怕陈氏受不得气味,就将死鸡挂在屋外檐下,黄毛狗寻着味,蹲那两眼不错地盯着死鸡吐舌头。

阿叶左等右等,天浓黑都不见施老娘与阿萁回来,寻出油灯摆在灶头上,她体贴娘亲有孕,便劝陈氏先用晚饭。

陈氏鼠兔的胆,哪敢越过婆母先行用饭,宁肯陪着干等,又担心这般晚都不到家,是不是撞着事,愁得双眉不展。

阿豆小儿禁不得饿,偏阿叶不许她偷食,委屈得两眼泪汪汪,自告奋勇要去村口码头看个究竟。

阿叶哪肯,道:“回头丢了你可如何是好?”

阿豆不服道:“我熟路呢,又认得家门,怎会丢?”

陈氏坐在灶前借着灶中还有的一点余火暖身,急道:“豆娘听话,年底好些拐子掳人。”

阿叶愈加坐立难安,小妹小,二妹也不见多大,撞着拐子怕也逃脱不得,道:“阿娘与小妹在家,我去村口看看。”

恰好施进回来,全家寻着了主心骨,齐齐松口气。施进也不顾身上脏污,转身就要去码头接老娘女儿,还没跨出门,就听得院门口响动,家中的狗认主,早呼哧着迎了上去。

阿萁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一个不妨被门口的野鸡唬了一跳,好悬没叫出声来。施老娘见后则骂道:“你阿爹这粗手大脚的,将鸡挂在这,也不怕被贼猫叼了去。”

施进忙大步出来,忙将野鸡取下,小声道:“阿娘,娘子闻不得血味,我随手就挂在屋下。”

施老娘动了动嘴皮,咽下不满的话,复又喜道:“怀得男胎才闻不得腥味,再没不准的。”

阿萁本欲反驳,她记性极佳,她娘亲怀阿豆时正值秋凉,满院晾着鱼鲞,腥味漫天,陈氏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施老娘不知是年老忘却了,还是盼孙心切愣忘了这茬。

看施老娘提到将来的孙儿,真是眉眼含笑,真心高兴,阿萁不由吞下扫兴的话。

施老娘一高兴,将背筐放回自己屋中后,来灶间用饭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箬叶包,小心解开,里面是几块碎的饴糖块,拈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