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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e tea》

    他们是在车站遇见的。

    北国的寒冬格外凛冽,中原中也本身购入只是为了遮掩面容用的围巾反而切实的派上了用场,他站在站台的一侧,思考着接下来的路程,随手将那张终点站是前往另一个城市用以混淆视听的车票,和刚才购入饮料的小票一起用混着雪花攥成团,放任雪球慢慢融化,浸湿纸张把它们糊烂后就这么抛进了垃圾桶里。

    这是一趟晚班车,但来往的旅客与行人意外的有些多,中原中也倒没怎么去刻意的隐藏自己,只因那头标志性的橘发都被针织毛线帽完全裹着收好、蓝瞳也被啡色的镜片彻底遮挡,他背着背包,站在那仰头去看列车的班次表,怎么看怎么普通且平平无奇,就像所有首次趁着假期独自出门旅行、对自己接下来的旅程感到迷茫的普通学生一样。

    于是他接下来也决定做点什么和旅行大学生一样的事情,中原中也漫不经心的捏了捏手中的一次性塑料杯,大半杯冰块在液体中晃荡着哐哐作响。难得来一趟,就先休息一晚,明天顺便去那大名鼎鼎的旭山动物园看看好了,他想着,然后就这么一抬头,和不远处同样在打量着周围一切的俄罗斯人对上了视线。

    好吧,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中原中也想着,此时此刻,他已经和那名年轻的神父做了简单的交流,然后“一见如故”,现在甚至已经坐在了他随手招来的出租车之上。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日语惊人的流畅,声音也总是温润平和的,大抵是他们这一从业的神职人员一致的共性,中原中也分明大多时候只是在沉默的听着,却能从那些话语中获取到一种别样的安抚和共鸣来,这很稀奇,他兴致勃勃的和男人交谈着,冰茶捧在手里,几乎忘了去喝。

    然后就到了他定好的酒店,一间有些年头的度假旅馆,套间位于二楼,不大,但东西样样俱全,甚至还包括有一个位于露台的半露天小型温泉浴池。中原中也替他将几大件的行李托上了房间,也顺理成章的被挽留下来“答谢”了,他们在雪夜中拥在一起,喘息着接吻,交换唾液与呼吸,再到坦诚相见那一步时,中原中也惊讶于男人身上厚实的衣物和在那之下过分单薄瘦削的身体,那人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怕冷,然后抬起头去亲吻中原中也的眉梢。

    姑且能算得上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事毕累得口干舌燥的中原中也从床上起身,去喝那杯被他遗忘了太久的茶,化掉的冰块使得整杯甜茶味道奇怪的不行,明明甜味与茶味都寡淡似无,那种来自柠檬和茶叶自身的酸味与苦涩又格外突出,强烈又鲜明的卡在喉咙里,像一把刀子刮开血rou一样。他被自己的这个联想恶心到了,极为生动的回忆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中原中也咬着吸管回头,和坐在床上认真祷告的男人交换了自己的姓名与经历。

    他说自己叫费奥多尔,如您所见的是一名来自俄国的神职人员,恰逢休假所以决定来自己向往的这个极东之地看看,受人推荐购入了前往这座城市的车票,没想到却又目睹了和家乡相差无几的雪景,有些失望,但还好是遇见了您。

    费奥多尔笑着歪了歪头,手熟练的在胸前画出一个十字,说得却不是感谢上帝而且感恩神明,表情与语气比中原中也在所有地方包括屏幕里看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虔诚且专注,但那份感情却并未深入眼底,倒不如说是眼中根本没有多少信仰可言。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为自己虚构了一个日本大学文学系学生的身份,随口卖弄了两句不是那么像样的诗句,让费奥多尔称呼自己作“羊”,刻意的为自己蒙上了一层文学系年轻人的奇怪滤镜,自然的把更多信息都一笔带过彻底抹去。

    “但您的口音听起来并不那么像是东京人,羊先生。”费奥多尔用着有些新奇的目光看着他,笑着说道。

    中原中也哑然,随口用着自己早年间生活在关西某处糊弄了过去。

    这些显然是都是瞎话,但费奥多尔毫不在意,他落在中原中也身上的目光总是宽容且平和的,好像是真的看着什么无罪的羔羊一般,然后坐直了身子去和中原中也接吻,被他口中残留的酸涩刺激得不住皱眉:“日本人的口味都这么独特吗?”

    “不,只有老子而已。个屁嘞、冰都化了这个难喝是很正常的,要不是口渴过头谁会想喝。”

    中原中也迅速的反驳了他,一抿舌尖自己也被那股怪味恶心到了,他用力咬了咬费奥多尔的唇,恶趣味的把还残留了不少味道的舌送进了他的口腔中,使的那种又酸又涩的滋味在他人的口腔中扩散开来。

    费奥多尔对此没有反抗,也没有抗拒,真的就像他口中宽容大度的神明一样把这点小小的恶劣行为照单全收了。掌心甚至还安抚性的拍在了他的后脑上,把他塞在帽子里太久乱糟糟的头发抚顺又梳理整齐。

    紧接着他们又在露台的温泉上做了一次,借着水和热气彻底的宣xiele欲望,中原中也做得非常过火,抱着点不知名的心态和情绪,而费奥多尔也照单全收,格外配合。唯有最后沉浸在欲望中的男人收紧了喉结,将三根手指连带着小半尾指都要塞进去时,一直都格外乖顺异常配合的俄罗斯人睁开了眼,紫色的眼中明明和最初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被沾染上了一点格格不入的欲望,他轻轻的推了推中原中也的手,不算用力,像是什么警告一样:“请不要这样。”

    好在那本来就只是一时突如其来的冲动,被惊醒后中原中也迅速的将之压了下去,他道着歉,一边又低下头去吻他的胸膛和锁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在费奥多尔瘦削的胸前留下了大片的齿痕,像是标记占有领地的什么野兽一样。

    这段关系破天荒的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原中也借着约会的名头把俄罗斯人带去了那个大名鼎鼎的动物园,当周边的游客和观众都在为摇摇晃晃的企鹅赞叹称奇时,他扯了扯费奥多尔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下与他接吻,又收获了比企鹅们得到的还要热烈的一片掌声与喝彩。

    最后回到旅店时已经是午后了,中原中也为他推开门,那人却还在感叹刚才的汤咖喱对香辛料的运用足够巧妙,中原中也钻进浴室,再围着浴巾出来时,旅店送来的某份报纸却被大张旗鼓的摊开在了餐桌上,横滨某杀人案的凶手仍然在逃,附上了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费奥多尔坐在一旁,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了他,然后才慢悠悠的把报纸重新折好,指着台面上刚送上来的冰茶问他要不要喝。

    中原中也沉默几秒,警惕的绷紧了四肢。他很确信自己有一瞬间绝对流露出了某种类似小说中所描述的杀意那样的气势来,但费奥多尔却不甚在意,还有些悠然自得和愉悦的端着杯子喝着饮料,告诉他:“您说得对,羊先生,这样的茶非常好喝、只是有些冷。”

    紧接着他又停了下来,凝视着表情逐渐冷下的中原中也,眨眨眼睛。

    “您知道吗,在我的信仰中,与您所做的那些事是违反教规的,当然,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违反了我祖国的法律。”

    “所以我遇见您后祷告的总是格外专注……噗嗤。”最后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太过荒谬和可笑,费奥多尔僵硬的勾了勾唇,试着让中原中也坐到自己的身边去,语气中带着笑意,但那张同样笑容温和却不及眼底的脸,尽管半个钟前中原中也还会将这当作别有一番风味亮眼点,现在被那些纯粹无机质的眼瞳凝视却只能单纯的感觉某种深入脊髓的寒意。

    比室外的冷风和那杯加了太多冰的茶还要令人毛骨悚然的冷。他犹豫了几秒,啧出声,屈膝半跪在沙发上凑过去吻费奥多尔,非常用力,牙与牙几乎要磕在一起,但对方的回应却相当柔和,于是周遭的气温迅速升高,再分开时肺活量稍逊的年轻神父呼吸有些急促,唾液在唇边被牵出一道暧昧的银色丝线,中原中也甩了甩头,鬼使神差的抹去唇角的痕迹又垂下脸去亲他手背,舌尖从皮肤上微凸的淡青色血管旁慢慢舔过,脑子里有一瞬间出现了什么剖开皮rou后血花飞溅的场面。

    二十分钟后,中原中也一瘸一拐的走在街道上,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不该耍帅跳下二楼。一辆警车鸣着笛从他身旁飞掠而过,他截了辆出租车,说要去最近的列车站哪里都可以,然后坐在后座上翻找背包。司机好奇他的口音和状况,问这是怎么了,中原中也说自己特意来找恋人却被分手赶了出门,脚在争执时扭到了,于是司机深表同情,又问他接下来打算去哪。

    背包里头的东西没多也没少,有张卷起的纸片被和零钱塞在了一起,中原中也随手把它抽了出来,白色的纸条上是一串数字,抬头标注的是致Chuuya先生,落款则是一串漂亮的花体字和一个奇怪的笑脸,中原中也勉强辨认出那应该是费奥多尔的全名,一边又暗自惋惜自己手头上没有合用的便携电话,听见司机的询问后抬起了头。

    车窗外又飘起雪花,他抽抽鼻尖,脱口而出说自己应该还会在北海道逛逛吧。

    “毕竟那家伙和雪太像了。”

    “哎哟,人总归是得朝前看的呀,您还年轻呢,别太介怀了。”司机叹着气安慰他。

    中原中也只是随手又将纸条塞回了背包里,盯着窗外逐渐模糊的雪景看了一会,试着和记忆中那样在窗户上用呵出的热气描画了一个相似的笑脸来,只是有些惋惜。

    果然还是道别得太匆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