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罚

    “如果你是因为你哥的事情对我有歉意，我说过很多次，我从来不怪你哥。”趁着她看不见我，眼泪不由自主的滚落，“当年我父亲虐待我的时候，你哥是看不下去才会。我真的从来没有恨过阿满，和你。”

    子敏苦笑一声，被我听到。她扶着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眼睛：“所以？你是想说是我哥当年那一把火，是为了救你。是为了让你免受你那禽兽父亲的虐待，我哥才蓄意谋杀了你父亲！你是想这么说是吗？”

    她的眼睛里突然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刚刚那一缕栀子花香，似乎已经被隔绝在一个世纪之前了。

    我和子敏，十年来，对于阿满的事情都闭口不谈。我们谁也不愿意承认，那个阳光的大哥哥，就那样死在了那一年的盛夏。过失杀人，押送少管所，畏罪自杀。所有的一切，太过虚幻，也不体面。

    阿满曾经带我们两个在小溪里钓小龙虾，阿满嫌弃我们钓的太慢，就自己撸起裤腿，带个手套，下河抓。那天晚上，我和子敏吃着香辣小龙虾，笑话阿满被包成包子的受伤手指。我和子敏轮流着剥虾喂给阿满吃，吃一会儿，笑一会儿。

    阿满教我们烤地瓜的时候，捡来的树枝叶子都是湿的，点火了两个小时都没着起来。后来又烤了两个小时，我们兴冲冲的把地瓜从草木灰里面扒出来，咬一口发现还没熟。子敏咬了一鼻子灰，我和阿满在草坪上笑得打滚，说下次直接吃生红薯好了。

    阿满。。。他，真的死了吗，时至今日，想到这件事，我依然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好像上一秒，他还在山上给我带路，下一秒，怎么他就躺在冰冷冷的水泥地上，鲜血在他身下，被太阳晒得发粘发腥。

    面对子敏的质问，我的嗓子被什么堵着，一个音节都没有办法解释。我不该，不该这样谈起阿满的事情。

    阿满，是为我而死的。

    如果我先去自杀，阿满就不会死了。

    阿满一定会对子敏很好，把子敏照顾的很好。会陪子敏念书。他们兄妹两个会一起在大城市闯荡，相依为命，然后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阿满一定会在大学就把子敏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赶走，仔细挑选妹夫。会努力兼职，给子敏买很多小玩意儿。会关心子敏吃了什么，穿得暖不暖……

    我忽然无法呼吸，喘不上气。

    一个巴掌把我从窒息里拉出来。

    子敏摔门而去，我瘫坐在床上，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脸上火辣辣的疼，心脏好像就没有那么疼痛了。

    “嘟～嘟～嘟～”电话突然响起，我胡乱按下。却不小心按到了接通。

    一阵沉默后，电话那头响起纽约的声音：“喂？”

    “纽约，我好想去死。”

    “花郎？花郎！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丧。”

    “花郎？”纽约的语气急切，“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旁边有人吗？”

    “没有什么事情，我旁边没人。”

    “花郎，要我去见你吗？”

    我没想到，纽约会在这个节骨眼提出和我见面。“不用了。”

    说完我就挂断了。我平躺在单人床上。懊悔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音节，痛恨自己做过的每一步举动。

    我好想去死，我已经错过了自杀的时机。如果我现在自杀，阿满会怪我的吧。阿满自杀的时候，支开我和子敏的原因，现如今，我越来越明了。

    阿满是不希望，我和子敏留下创伤，是希望，我能从从他的死亡中获得新生。

    可是，我真的获得新生了吗？现如今的我，比九岁那年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我，更想去死。

    当时的土屋漏风，父亲的鞭子开裂，阳光好的时候会有几厘米的光漏进来，鲜血在阳光下到底是凝结的更快还是更慢，我试验了好几次，也没能得出结论。

    我好希望，有一把匕首突然刺进我的胸膛。放我去死吧。这样活着，倒不如放我去死吧。

    也许，苍天让我活到了今天，就是为了让我在自我厌恶中拉扯一生，作为惩罚。

    是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