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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京墨讲佛经故事

    心上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就摸着肚子柔声同他说,自己有些饿了,想吃点东西。

    裴寂前脚把人哄去了二楼屋子,后脚就掉头跑去后厨,直接甩出一张京墨给他的金叶子砸在厨师身上。

    大腹便便的厨师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剔牙,一见金叶子笑的嘴巴都合不拢,立刻在狭窄的厨房里开始大展身手。

    半个时辰后,裴寂用食盘端着一碗刚炖好的滚热燕窝,小心翼翼的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端着食盘刚欲上楼,一抬眼就见原本该在屋里乖巧等待的人,此刻却站在客栈门口。

    便见她一只脚踏在门里,一只脚踩在门后,不知是要打算出去还是刚从外面回来。

    “阿墨。”他把食盘放在旁边桌上,走上前去,奇怪的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没看到?”

    京墨并不知道她离开期间发生的事,只以为他是在问之前他风风火火跑出屋子说要去换脸,怎么再回头屋子里就空空无人了。

    她暗暗捂住肋下作疼的伤口,身子虚靠门栏,眼神微闪:“你一直不回来,屋里不见你,我便想着出来找一找。”

    裴寂觉得这话莫名的些许耳熟,也没多想,就习惯自然的伸手拉住她的手。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是一分一刻也离不得我了,你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啊?”

    他甜滋滋的说着,拉着她往前方拽去,催促道:“燕窝炖好了,咱们快些回去,不然过会儿就冷了,你又不爱吃了。”

    裴寂不知道她的伤口再次崩裂,力道没个轻重,无意就扯到她的伤,还在不自知的拽着她大步往前走。

    京墨在他身后大步跟着,很快皱起眉头,却只字不说,刚走几步肋下伤口反复磨擦着衣裳,小腿控制不住的发软,速度就有些跟不上。

    没回头看后面的裴寂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甜蜜的埋怨她。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吃的挑不说,还要我拿着饭追在你后面跑,真是太不省心了,也就是我才追着你喂吃的,除了我裴寂,还有谁这样的顺着你啊?”

    “像我这样好的男儿,又会疼人又会护人,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别以为秀色可餐真能抵饱,不然饿死了你,我都懒得去埋呢。”

    说到一半,他快走的脚步突然立住,猛然回身瞪过来,眼露怀疑。

    “你三番两次的跑出去真是为了找我?不会是瞧见哪个长相好看的公子哥正好从窗下走过吧?就像之前在长留村时,你肯定是看我长得好看才会把我从水里……”

    话未说完,一具带着松墨香的身子就直扑入了裴寂怀里,撞得他满怀都是。

    ‘投怀送抱’的京墨紧紧贴进他怀里,脸庞压在他肩膀,黑发落满他掌心,眼皮下的眉眼洁白而温顺,软软唇瓣浮着淡淡的红,整个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身前。

    心上人的主动献身让裴寂接得措手不及,余光扫过周围空空的大堂,脸颊还是悄咪咪的红了。

    裴寂一边顺势揽着她的腰,一边羞涩的别开脸:“阿墨,这还在外面呢,大白天的你怎么就靠上来抱着我了?”

    说着责怪的话,语气是蜜般的甜。

    “……”

    京墨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怀里,伤口的隐隐犯疼,身体的隐隐无力,都让她在面临一个两难抉择。

    是坦白伤口裂开,导致的身体无力才会主动献身,随即引来裴寂的恼羞成怒和一连串追问,还是掩藏不说,顺势让他误会下去省去诸多麻烦呢?

    她只是沉思了一下下,然后果断伸手抓住裴寂肩头的衣裳,选择继续加深了这个误会。

    “裴寂。”她侧头靠在裴寂肩头,暗暗吐出一声细碎喘息全散在了裴寂的颈窝里,低声细气的道,“我有点累了想去睡一觉,你抱我上楼吧。”

    颈边吐气如兰,温软身子紧靠,裴寂的脸可疑的更红了,却又不甘地瞅了一眼桌上自己足足盯了半个的燕窝。

    “可是燕窝刚炖好……”后厨狭窄火热,他眼睛都盯疼了,这会儿她说不吃就不吃了。

    身子越发绵软的京墨微微阖目靠在他怀里,细密的眼睫低垂,没有说话。

    裴寂舍不得一碗燕窝作废,也舍不得强求心上人,于是跺了跺脚,便一把把她打横抱起来往楼上走。

    “阿墨。”他抱着她稳稳慢慢地往楼上走,“响午还未到呢,你这会儿就睡,午食还用不用?”

    “不用了。”她疲惫的靠在他胸前,勉强撑着回答,“我吃的不多,你给我留一些便好。”

    裴寂哦了一声,抱着她回到屋子,亲自铺好床,再把她整个人仔仔细细的塞了进去,被角捻好免得xiele冷风。

    盖好被子后他站在床边,却迟迟不愿走,踌躇了好会儿,还是轻声翼翼的试探开口:“阿墨,你很困吗?现在就要睡吗?”

    床里的京墨虚虚垂着眼,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发虚让她整个人有气无力,却还是强撑着反问他:“我是有点累了,你有事就说吧,我听一听无妨的。”

    “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上次就是说你累了要睡觉,然后一连三日把我拒在门外,不让我见你,只隔着门和我说话,后来你连话也不肯同我说了。”他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我担心这一次你又偷偷受伤了瞒着我,然后把我拒在门外,不肯见我,也不同我说话。”

    “……”

    “你能不能过会儿睡?”裴寂低腰趴在床边,漂亮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着,软声软气的和她打着商量。

    “你陪我说几句话吧,随便说什么都行,说完了你再睡,别直接把我拒在门外,我一直看不见你,心里好慌呢。”

    “……”

    裴寂愈发委屈了:“就陪我说几句话,你都不愿意吗?”

    她实在不知该和裴寂说什么,才能让他彻底安心。

    这一段阴差阳错发生的事情,还有各种频发意外,确实让他受了太多的委屈与忽视。

    过了会儿,京墨轻叹一声,缓缓地,沉沉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完了,我再睡。”

    “故事?”

    “对,故事。”她抬起眼,哑声低低的说道,“一个关于埋葬的佛经故事。”

    裴寂就欢欣鼓舞的撩袍坐在了床沿,洗耳倾听她的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

    到了两人约定成婚的那一天,心爱的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当日十里红妆,喜声夺天,满城都是洋洋喜意。

    书生受此打击伤心极了,竟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日日唉声叹气,以泪洗面。

    这日路过一游方僧人,听闻此事便登门拜访,看了书生惨白忧郁的脸两眼后,便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默默递给床上的书生看。

    书生虽然不甚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敬重的接过了镜子。

    拿住镜子的一瞬间,低头竟看到空空如也的镜子里出现了一片茫茫大海,雄鹰盘飞,海浪汹涌,周围空空荡荡,行人甚少。

    偏有个路上无辜遇害的女子,正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随时会被雄鹰叼去,海浪卷走,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时路过一人,远远地看一眼,摇摇头,走了。

    又过了会儿,路过一人,走到旁边围着女尸看了一圈,然后叹息两声,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给赤裸的女尸盖上,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过了好久好久,又有一人急色匆匆的路过。

    这人的心地实在善良,见素不相识的女尸孤零零躺在这荒凉之地,不忍心丢她曝尸荒野,尸骨无存,却因为没有工具相助,只能在旁边徒手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再次踏上旅程。

    镜子里的景况到这里便消失了,又恢复成一个平平无奇的镜子。

    书生看完了,还是一脸的疑惑不解,不明白这段故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僧人就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今生和你相恋, 只为还你一个脱衣掩体的恩情。”

    书生惊了一下,慌忙追问:“既然如此,为何她又抛弃了我?”

    僧人看他一眼,不慌不忙:“但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徒手挖坑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听完,书生呆在床上,许久默然不语。

    僧人拿过自己的镜子,就摇着头叹息的走了。

    再后来,书生的病不治痊愈,却是下落不明,再无人见过。

    所有的故事说到这里时便彻底结束,裴寂坐在床边听完了,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等了会儿,见京墨躺在床里眼睫低垂,脸颊莹白,还是没忍不住好奇的追问。

    “然后呢?”

    京墨躺在柔软的床里,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掌心在床被下稍稍按住肋骨伤口,轻缓缓的开口:“然后什么?”

    “书生最后去哪了?”裴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有那对夫妻又如何了?”

    实话实话,京墨从来没想过故事的结尾还有结尾,因此当他追着问的时候连她都懵了一时半刻。

    她忍着肋骨下的隐隐作痛,皱着眉认真思索了好会儿,才答道:“书生看破红尘,应当出家了,那对夫妻结下前世缘分,如今苦尽甘来该是和和美美的过完一辈子。”

    裴寂深深哦了一声,沉吟半响道:“听起来书生有点可怜啊……”

    “书生可怜么?”她一脸的不以为然。

    “书生不可怜吗?”裴寂反问,眨巴眨巴清澈的眼。

    “心爱的女子在他们成婚的当日却嫁与了别人,他抑郁成疾险些病死,最后还出家为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听都很可怜啊!”

    听罢,京墨勾勾嘴角,笑意极浅极淡:“我倒是认为他一点都不可怜,反而觉得他颇为幸运。”

    心思单纯的裴寂听到这话大为震撼。

    “只因他前世盖了一件轻飘飘的衣裳,那女子来世便与他有了青梅竹马的情缘,直到遇见那最后一人之前仍是待他诚心诚意,倾心托付。”

    她平静的叙述着:“他今生所得到的已经远远不止一件衣裳的恩情,又哪里算得上可怜呢?”

    裴寂想了想,迟疑的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觉得她说的挑不出错,横竖说不出一个字来。

    “唔,反正,反正你说什么我都觉得是对的……”他反复的捏着手指,赫然的斜过眼去,吞吞吐吐的说,“你讲的这故事挺有趣的,我喜欢。”

    就是有点短,太短了,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喜欢就好,今日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京墨从床铺里侧眼望来,漆黑的眼瞳深处是柔和的。

    “你若还想听,明日我睡前,再与你讲一个新的。”

    裴寂立时大喜,激动的拍了一拍手掌。

    “真的?!”

    京墨瞧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如此的容易满足又如此的纯粹无暇,嘴角浅淡的笑意就又深了些。

    “真的。”她缓声轻轻地,“我何时骗过你。”

    这话落进耳朵里的那一刻,裴寂就恍惚了一下,好似一瞬之间再次看到了曾经的京娘。

    那次他自己莽撞喉咙受了伤,京娘就拿药想给他抹。

    他因为怕药苦不肯张嘴配合抹药,京娘无奈又好笑的望着他,眉目之间全是宠溺与温柔。

    她看过来的目光温柔极了,无奈极了,低声柔柔的道:“我何时骗过你,相公?”

    她确确实实从未骗过他一次,伤过他一次,反而是为了他一再退让,一再受伤,为他受了再多苦难也始终无所谓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裴寂以为他是成了这故事里的那最后一人。

    那个得到最后的报恩,能和心爱之人白头到老,恩爱不疑的幸福之人。

    64

    在裴寂的细致照顾下,京墨在床上乖顺的静养到了第三日,佛经故事也就讲了三个晚上。

    每个故事裴寂都听得意犹未尽,有时心里不免感到些许的不解。

    一个日日刀口舔血的无情杀手,怎么还能知道这样多的佛经故事呢?

    总不能是白日杀人夜晚念佛,怎么听都是一件大感惊奇的世间怪事吧!?

    不料裴寂还没来及问出这个疑惑,刚能下床的京墨就在着手安排回城了。

    一月之期正好到此结束,她告诉众人明日清早便启程回奉云城。

    小蛮小奴一对不足十岁的双胞胎全权负责剩下的杂事,安排回城的车马行李。

    当初唯一跟随裴寂来的侍卫出现的次数着实太少,则是负责陪同收拾,检查行李是否有遗漏。

    回城的琐事全由下面的人解决,乌鸣无事一身轻,就陪在京墨和裴寂身边插科打诨,看起来温馨美满的像是一家人,教人艳羡。

    在这个偏僻小镇住了足足一个月,念旧的裴寂生出几分感情,竟有些不舍得走了,双手撑住下巴不住的唉声叹气。

    离得最近的京墨压根没有动静,对面的乌鸣心肠软,反而最先听不下去,就凑上去哄他。

    “裴大哥,这破破旧旧的小城小镇有什么舍不得的?”乌鸣故作夸张的比划着,“你的奉云城多好啊,人杰地灵,繁华开遍,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以为是到了仙境呢!”

    听罢,裴寂立时一甩郁色,扬起身来,十分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鼻尖能抵到天上去。

    “那当然,奉云城是我爹和几代祖宗辛苦打拼来的,城里一花一木都造价不菲,自是天底下最好最漂亮的地方!”

    乌鸣使劲点头,连连附和:“是呀是呀,现在江湖里大家一提起奉云城,除了说钱多宝多,美人也很多呢,如果不是入城的人需要城主府的手章,城门早被挤破了!”

    “美人多?”听到关键字眼的裴寂怔了一怔,“我怎么不知道奉云城的美人多?”

    奉云城除了他和小钩,竟然还有别的美人?

    那不行,不能让喜欢看美人的阿墨看到,否则她见一个喜欢一个可怎么办?他总不能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吧!

    “大街上都是美人啊。”爱热闹的乌鸣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眯的凑近些,贼兮兮的说,“男的女的,我瞧着个个都长得好看,跟天仙似的呢。”

    “什么?!”裴寂果然大惊,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难看极了,“奉云城有这么多的美人吗?我一直没发现过!”

    不行不行,以后肯定要被偷家,他回去了立刻就要找小钩想想办法!

    “她胡说的。”旁边低眉喝茶的京墨适时开了口,“她跟随主人入城以后就一直在城主府,后来日日在我身边,几时出府见过别的人。”

    闻言,裴寂就半信半疑的看向乌鸣,却见她避开自己的视线,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再对他露出一个狡猾偷乖的笑容。

    “……好啊,你师父耍我也就算了,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耍我?”他立刻反应过来了,气得扑上去抓她。

    “我今日抓住了你就生撕了你的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使坏!”

    乌鸣吃了一惊,连忙躲到了京墨身后去,被裴寂追着绕圈圈的跑。

    被两个一大一小围在中间来回绕圈的京墨岿然不动,依旧坐在太师椅里平心静气的看着手里的书,闲闲翻过一页书,浅浅抿入一口茶。

    直到最后不会武功的裴寂追得实在没力,率先就败下阵来,手掌撑着膝盖累的脸红脖子粗,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乌鸣躲在自家师父身后,从肩膀后悄咪咪的探出一个头来,笑嘻嘻的和他打着商量。

    “裴大哥,你累了吧?我给你拿些点心吃,你就不撕我的嘴了,成不成呀?”

    对面的裴寂满脸通红,汗水嘀嗒,已然累的说不出话来,抬起手腕疲惫的摆了摆,表示答应接受她的贿赂。

    乌鸣就蹦蹦跳跳的跑去后厨折磨厨师去了,宛如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

    裴寂抬头瞧见她活泼娇小的背影,心里暗暗的有点想吃兔rou了。

    他在长留村的最后一日,京娘清早上山,就是要抓一只兔子给他做烤rou。

    当日那只兔子从竹篮里掉出来滚在了他的脚边,白毛肥硕,rou质一定鲜美,可惜再没人去捡过。

    想到这里,裴寂就有些消沉了,拖着身子走向自己的位置。

    不想还未坐下,一侧目就见手边的桌面多了杯茶盏,茶面散着一丝丝的袅袅白雾。

    他看了眼茶盏,又看向茶盏对面低头认真看书的京墨,心里陡然的暖了许多。

    不愿打扰京墨的安静,裴寂特意放轻脚步的轻轻坐下,指尖伸出去刚要拿起茶盏,就听对面的京墨头也不抬的叮嘱道:“茶烫,慢些喝,别再烫了嘴。”

    裴寂心里愈发的暖了,笑眯眯的应着好。

    他双手捧着滚热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茶叶泡的刚刚好,喝到嘴里是香的,进到胃里是甜的,一路滚滚热热的流进心口去。

    过了会儿,裴寂捧着茶盏回眸看去,轻声翼翼唤了一声阿墨。

    京墨看书时是最认真的,不轻不重的就应了一声嗯。

    “阿墨,我想吃烤rou了。”他偏了偏头,“就是在长留村时你给我做的那种烤rou,我好久没吃到了。”

    京墨翻书的手指顿了一顿,还是没有抬头,淡淡的应道:“这里缺少合适的香料,rou也不算好,回到奉云城,我便给你做。”

    “那,那回去了奉云城,你要不要留下来啊?”裴寂摸着滚热的茶壁,声音逐渐压得低了。

    “我亲也亲过你了,抱也抱过你了,最重要的信物也给你了,你该是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婚事吧?”

    京墨拿书的手就僵住了。

    提起成婚大事,裴寂也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坐在椅子里,屁股像是着了火,横竖坐着不舒坦,没敢抬头看她一眼。

    是羞涩,是紧张,也是害怕。

    害怕还是会被她像之前一般冷冰冰的直接拒绝。

    可是等了许久许久,对面依旧一言不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静悄悄的,原本温馨安谧的氛围逐渐变得僵硬冷意。

    几乎快要恼羞成怒的裴寂,低斥了一声。

    “阿墨!”他捏紧膝上交叠的十根手指,抬头望过去,眼眶红红的急声催促。

    “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是要认真考虑还是暂时不考虑,总要和我说的明明白白,别让我干巴巴的等着呀,你想愁死我吗?!”

    直到这时,对面的京墨缄默许久,终于抬起眼,面色沉静的看向他,漆黑的眼瞳里一片冰冷。

    看着这双眼睛的刹那,裴寂心里就凉了大片,全身僵硬的坐着,好似被人点了xue动也动不了。

    即便心里已经开始难过,裴寂的脸上还装得无所谓极了,只是一出声就出卖了他。

    他的嗓子哑了,声调低沉,跟快哭了似的。

    “没关系,没关系的,阿墨,我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可以等你慢慢考虑,你别慌,我只是随口提一提而已。”他使劲忍着,用哑哑的嗓调吐字。

    就连伤心至极的时候,他都记得要竭力的哄着她,劝着她,告诉她不用急,不要再因为这个而故意避开他。

    “女子嘛,本来就是要比男子想的多些,考虑的更周全些,我不急,一点都不急,你慢慢想,慢慢考虑,不用担心我又会催你,我不催你,我也不急,我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急!”

    嘴里说着不急,短短几句话却是慌措提了七八遍的‘不急’二字,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愈发显得他其实比谁都急的厉害。

    裴寂掀动嘴角露出笑容,笑容却是勉强到了极点。

    “没事的,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哪怕你想个十天八天,一年半载,乃至十年二十年的,我都会耐心等下去。”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了一停,随即站起身走到京墨的面前。

    裴寂在她身前缓慢蹲下身子,轻柔拉住她的手腕,再偏头靠在她的膝上,姿态分明是倾心的爱恋,全然的信任。

    长长黑发被玉冠束起,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在身后蜿蜒垂地,如水一般的漫开,垂落在她的脚边。

    京墨看见他如小鹿栖息的轻轻伏在自己膝上,乖顺的垂着眼,抵着眉的哑声说道:“阿墨,只要你给我的答复是我想听的,就算你要我等一辈子,我也甘愿。”

    如果说的是他不愿意听的,那不如她一辈子也别张口给他答复,好过让他伤心绝望。

    裴寂的痴情表态,情深模样简直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拒绝他。

    京墨自然更是拒绝不了。

    她缄默许久,伸手温柔拂过裴寂鬓后柔软的黑发。

    “好,我答应你,若是我真的说了,便只给你想听的答复。”她的声音渐渐浅了,“若我给不出你想要的答复,那我就永远不会说出口。”

    “一言为定。”他执着的追加筹码,很郑重的要她下保证,“若你今后骗我,我就要下药毒傻了你,再打断你的腿,让你休想再离开我半步。”

    “一言为定。”

    这话带着几分孩子气,她眼神放缓,温声细语的应道:“若我今后骗你,就让你下药毒傻我,再打断我的腿,再也不能离开你半步。”

    听完这话,即便还什么答复都没有得到,裴寂就已是心满意足了。

    他懒得起身,索性甜腻腻的继续靠在她腿边,顺势抬起手腕,指尖捏住她垂落在椅上的一缕长发随意的把玩着。

    他亲亲密密的就靠着自己腿边玩弄自己的头发,这个书怎么还看的下去。

    京墨索性把正在看的书页折了个角,再合上完完整整的放了回去。

    她往下低了些头,瞧着眼皮下的裴寂就靠在她膝头,兴致勃勃捏着她的长发打结纠缠,扬起一截白玉似的修长脖颈。

    对她,他总是随意露出脆弱的致命处,分明是纯粹的信任与爱慕,谁能一再狠心拒绝这样的痴情男儿。

    过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件被她暂时忽视的事,京墨墨勾的眉头就皱了皱。

    “你方才说给了我最重要的信物,什么信物?”

    蹲久了裴寂的脚有点麻,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半身靠着她膝前,胸膛抵在她双膝,伸长双臂,用她一侧垂下的长发分成三股,尝试编出一截麻花辫。

    他专心致志的玩着她长发,闻言想也不想的丢出了三个字。

    “金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