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阿姨，你看见了，对吧。”

    回到医院的时候，妇人已经醒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季岚跟医生道了声谢就进入病房。她的母亲正背对门口躺着，像不愿面对什么。

    应该是在装睡，季沅很能理解妇人的这种行为，她在旁边找了一处坐下，“你去上班吧，我待在这里。”

    也不知道季岚在担心些什么，她犹豫了很久，最后再次嘱咐她不想待在这里就回家，才离开。

    季沅最近已经意识到了，关于季岚的家并不是她的家这件事。

    季岚虽然跟她有血缘关系，但并不是随时都能把她当作亲人，哪天不高兴了，她就会成为那个外人，成为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季岚并不是她的mama。也许季岚是有点喜欢她。季沅知道，至于这个喜欢能占多少，就不得而知了。而她的mama再生气再讨厌她，她们之间还有一根脐带作为连接。

    人一旦明白自己一无所有的处境，就会想念起母亲，即便这个母亲其实并不美好。以前的季沅不懂，现在却觉得，过去满身伤痕却还意yin着jiejie聊以自慰的自己很蠢。

    季沅清楚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显得理智，才能下定决心。

    季岚走后，妇人又装睡了一个多小时，那具沉重的身体适才产生轻微的转动。

    季沅明白可能她是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的，季沅很懂事，先行开口，“季阿姨，你昨晚就醒了，对吧。”

    妇人的身体怔了一下。

    “我好像看到了，在jiejie吻我的时候，您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

    妇人依旧一动不动，背影如同石头一样。

    “我知道您大概想说是我犯贱勾引了jiejie。”

    “没错，我确实是想要勾引的，但仔细说来，我又似乎什么都没做，主动控制我的是jiejie，说要包养我的也是jiejie，没多久jiejie就扒了我的衣服检查我是否卖身。”

    “阿姨，您教出来的好女儿真坏啊，她用了好多种方式欺负我，您知道么，她还曾经逼我穿情趣内裤，我不听话，她就会电我，把我那里弄得可疼了。”

    医疗仪器上显示的心路图开始浮动，那具身体明显变得紧绷。

    季沅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感，情不自禁笑起来，“jiejie关过我两次小黑屋，第二次我还失禁了，jiejie就抱着我，主动帮我洗澡。我猜jiejie小时候大概也经常被您关小黑屋，只是不知道jiejie有没有被吓到失禁过。”

    “我们之间全部都是jiejie主动的，我唯一做过的坏事就只有在伤心的时候主动爬上jiejie的身体，试图获得一点温暖而已。”

    “jiejie说要强暴我，让我认识到自己的天真，但其实她每次都没能下得去手。”

    “jiejie……其实偶尔jiejie也会流露温柔的一面，每次她逼我学习的时候，都让我觉得她真的就是我的家人，只可惜，她逼我学习知识为了把我送去国外而已。”

    “季阿姨，我这么说您应该能够明白吧，我大概率是没有错的，昨晚就更是如此了，因为我打算投靠黎曼，她就生气了。”

    “我知道她会生气，但没想到她竟然会生这么大的气，您昨晚站在门口的时候也看到了吧，我身上的瘀青都是生气的jiejie在我身上留下的。”

    “还有那里，阿姨，您经历过应该能够明白有多痛，尤其jiejie还那么粗鲁。”

    心路图的浮动逐渐激烈，妇人突然之间坐起来，她目眦尽裂地瞪着季沅，吼道：“滚！”

    季沅不疾不徐站起身，不断有东西往她的身上扔，声音说：“给我滚！滚！”嘶吼得越来越激烈。

    医生护士应声赶来。

    在季沅准备跑路的时候，其中一个护士焦急地问她：“你跟她说了什么？”

    季沅耸肩，“没什么，一些家长里短罢了。”

    季沅继续等在病房外。她有点后悔了，要是气死了季岚她妈，季岚大概率就真的不会要她了。

    可她转念又想，反正她本来就是要离开的。

    中午，季岚家里的阿姨来医院送饭，季沅也跟着蹭了一顿。

    季沅那份是另外包装的，一个三层的小饭盒，阿姨偷偷递给她，说是小姐吩咐的，让她吃完后就回家，还道歉自己昨晚没能及时赶来。

    季沅笑着接过，“没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饭盒不大，里面的花样却颇为丰富，季沅看过，跟老巫婆那份并不相同，想必是阿姨另外做的。

    就此事她另外跟阿姨道了声谢，阿姨是那种朴素的中年女人，闻言笑得颇为爽朗，“其实这份是小姐单独让秘书送给我的。”

    “我一听小姐在电话里的说话语气就知道你们估计是吵架了，小小姐，小姐她跟夫人一样刀子嘴豆腐心，您担待着些。”

    如何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在季岚看不见的地方，季沅对此曾做过很多功课。

    首先是学习日常用语，了解国外的风土人情，既然是一个人生活，还要学会应付租房所能碰到的一系列问题。

    季沅没打算真去国外上大学。一来那笔开销太大，二来，她总觉得自己这种人是不配站在神圣的校园之中的，羞耻得无法面对。她觉得自己可以找一份简单的餐厅打工的工作。季岚肯定会给她生活费，那笔钱可以另外存起来，毕竟说不定哪天季岚就会忘记她这个在国外的meimei。

    她总不能像她妈一样，一辈子指望着另一个人。

    吃完饭后，季沅很仔细地清洗饭盒，然后默默提着饭盒回了季岚的家。

    饭盒被她光明正大放在餐桌上，季岚下班回来的时候看了个正着。

    她愣了愣，因为除了饭盒之外，餐桌上还摆了数道看上去成色还不错的家常菜。

    季沅端着第五盘菜从厨房走出来，放在桌上笑着说：“回来了啊。”

    “嗯……”季岚取下包，不明所以地立在玄关脱鞋。

    “赶紧去洗手，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小小的年轻的她和这样像个女人一般轻车熟路的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季岚洗手来到餐厅，季沅正在摆盘，一个盘子一双筷子一只勺子还有一碗米饭，整整齐齐像餐厅里的样式。

    季岚茫然地拖了椅子坐下，不知道今晚她这是怎么了。

    季沅好像明白了她的疑惑，垂眸收拾着自己那份碗筷，一面说：“以前每当你爸来我家的时候，我妈就会这样。”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妈，可是我妈的手艺真的很好。”

    “虽然后来我妈开了美容院，可我一直觉得她应该抛弃那些，用她自己的手艺开一家属于她自己的餐厅。”

    季沅也拖了张椅子坐下，眉眼之间有种罕见的平静，“多亏了我妈，我的手艺也很好，我妈她逼着我学的，说光长得好看可没用，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我不喜欢她这副说辞，所以自从她死后，我就不曾下厨。”

    说到这里，季沅不期然面对季岚笑起来，“我觉得其实我也可以开一家餐厅，姐，你觉得呢？”

    季岚还在发怔，她听懂了季沅的言下之意，有些不自然地握住筷子，“现在的你是喜欢做这些的么？”

    “一般般吧，你知道的，我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愿望。”

    “那就不要开，经营一家餐厅会很累。”

    “做什么不累呢，姐，你现在经营一家公司就不累？我也长大了，总得为自己谋一条出路，总不能一直这么混日子。”

    季岚不说话了，她伸手夹了一筷子清炒西葫芦，只一片，斯斯文文喂入口中。

    品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还是能够让人从她的身上感到一种沉重的情绪。

    季沅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理解季岚这个人，之前逼着自己成长，如今她好不容易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往前走，季岚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开心。

    “倒是蛮喜欢做甜点的，”季沅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愉快，“可惜你爸不爱吃，我妈也就没怎么做，只教我了一个烤蛋糕坯而已。”

    “姐，你喜欢吃甜点么？算了，我看你们一家子都一个德行。”季沅说起上次去季岚家里的事，说阿姨烤的饼干那么香，结果最后竟然就她一个人吃，简直暴殄天物。

    “我喜欢吃，你做吧。”季岚没看她，可语气里透着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