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风流儿自取其咎 金兰交常伴不离

    特别交代过让师傅在李昙道有空的周末才送货上门，但师傅毕竟也是个大忙人，想着先把这单大的早早送完了事。送走贵重的再送轻巧的，先难后易，这是他的办事风格，亦是处世之道。

    李昙道蒙头睡着，并不知即将到来的意外惊喜。师傅敲门变成砸门，他才不得不醒了去签收。

    “你买跑步机和空气净化器干嘛？家里本来就窄，摆了它们更没地方落脚了。”

    施神释想象着电话那端李昙道责怪又欢喜的神态，在外虽冷得直跺脚，嘴角却不自觉往上扬起。

    “这不是看外面空气不好，又动不动封这封那的，你跑步不方便嘛。”忆起李昙道每次戴着口罩跑回来，都得喘上好一阵子，他皱了皱眉，“窄怎么了？我们家只需要床就行，要那么多别的干嘛？”

    “都挺贵的吧？我搜了一下。”

    “给你买的，当然要选好的。明天可能床垫也到了，辛苦你换一下喽。千万别心疼啊老公，你住惯了舍不得搬去大房子，我才另辟蹊径的。”

    李昙道闻言笑出声，又听那人开始诨耍。

    “好好锻炼身体，等我回来……看你能不能多干我一会儿。”

    白日宣yin是他施神释的特色，李昙道为避免刚醒就被勾得yuhuo焚身，余下这整天都狠榨自己，赶紧结束：“我先去睡了，昨晚又没睡好，困死我。”

    施神释哼出一声笑：“怎么，又想我想得睡不着？”

    李昙道按开空气净化器，躺回床上正经道：“不是，我梦到红情摔了一跤，她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我待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她情况，这个梦感觉不太好。”

    盖被子的沙沙声传来，施神释听得心痒痒，想再多听会儿他的声音却不忍扰他休息，便只好作罢：“你先睡吧，睡醒再打，她这时候肯定在忙呢。”

    他恋恋不舍地收了手机，回到咖啡厅。刘艺茜冷脸倚桌喝着热美式，看他进来又热络地笑起来。

    “真是业务繁多啊，三思老师。”见他春风满面，她猜到刚才与他通话之人定是相好，玩味地盯着他多看了几眼，“一直在忙各种事都没来得及问，尹红情现在还好吗？”

    施神释捧着他点的卡布奇诺暖手：“应该挺好的，自己在创业，好久没跟她聊了，大忙人。”

    刘艺茜点头赞许道：“她很有天赋，我想起以前她写的那些故事，放到当下都是大热的题材，比我接触过的一些专业编剧还会想点子。”

    可不是嘛，当时就把他跟李昙道写成什么能生孩子的男人了，还像动物一样有发情期，后来他才知道那叫ABO。写得是不错，就是看了怪别扭的。

    施神释不计前嫌，笑着说：“是很有创意，所以她做什么都一定会成功的。”

    “对了，刚看朋友发的，你看你感不感兴趣？”刘艺茜点开朋友圈，滑到一条向他示意，“对方在做一部原创动画，要挑选角色的配音演员，你可以去试试，他们是初创企业，但给得挺多的。”

    “是吗？那就谢谢刘策帮我找活了。”

    施神释看着屏幕上的试音招募咧开嘴，仿佛又听见大量钱币碰撞着掉入自己口袋的清脆铃音在耳边响起。

    赚钱养家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身体健康，没了这个基石，想做什么都迈不动步子。邹北深知人比钱要紧太多，所以当尹红情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在医院，问他有没有空过去看看她时，邹北即刻推了个不小的生意赶赴上海。匆忙抵达住院部，见她脸色虽差，但精力不减，还在跟人开视频会议，他终于松了口气。

    尹红情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说她是来这边出差，为工作的事熬了一整夜，趴在桌上就睡了。醒来肚子剧痛难忍，椅子上还有不少的血。她实在痛得受不住，就去医院了。

    “我还以为那是月经，是说怎么忽然痛经了，以前都不会的。”尹红情谈起这事就懊恼不堪，“太倒霉了，老娘以后再也不让男人cao，真是自讨苦吃。”

    邹北拳头捏得嘎嘣响，心里已狠毒咒骂过林以礼三百遍：“没戴套吗？是他不想戴？”

    尹红情认真回忆道：“不是，戴得好好的，但那晚他做得有点猛，可能顶破了。加上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事后没帮我清理，我又太困懒得弄。”

    他个王八蛋还敢心情不好？反了天了。

    邹北忍气吞声，不敢去看尹红情手上插的输液管：“你不打算告诉他？”

    告诉他还了得？必然扔下工作室过来跪下哭着训她。尹红情想到那个画面，撇嘴摇了摇头：“告诉他，我怕他更要对我负责，麻烦死了。”

    “要是没流产呢，你打算怎么办？”

    “打掉，不过也不能让他知道。”尹红情说话的声音虚了许多，但气势还在，依旧坦诚无比，“我养不了小孩，我太贪玩，承担不起照顾孩子的责任。虽然堕胎也不是什么负责任的表现，但不想怀孕还意外怀上了，本身就不对。”

    唉，这个拼命三娘，没准还认为这次流产流得好流得妙，省得她还要费尽心思，瞒天过海地专程去打一次胎。

    “也是，我确实想象不出你当mama的样子。”邹北接过她手里的平板电脑浏览着，“安心休息吧，工作的事，我去帮你接洽。找个助理帮你不肯，事事亲力亲为，换成是我，身体都吃不消。”

    屁股还没坐热，他边处理消息边站起来。

    “给你请了个营养师，好好听她的话调养身体，不然以后想cao别人都没力气。”

    尹红情请他帮忙的目的达到，心里窃喜：“谢了啊邹老板，以后让你捞笔大的。”

    “行啊，到时候可别想用zuoai抵赖。”邹北走到门边停下，又回去吻她额头，“好好睡一觉，醒了只能看电视，不许碰手机。”

    她身体虚弱，解决了悬着的心事，很快便睡过去。按时被人叫起来吃饭，她吃了又睡，难得清醒的时候会听邹北给他汇报情况，完事后也听劝地把手机放在一边，对着电视放空。

    眼看又快到中午的饭点，尹红情惯性醒来，睁开眼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病入膏肓，出现幻觉——今天送饭来的人竟然是施神释。他抱臂坐在床边，神色严肃，怒目圆睁，像是准备暴力教育不成器孩子的家长。

    “怎么回事，不是上男人的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施神释瞪着她，控制不住地厉声呵斥，“尹红情，要不是赶巧撞上邹北，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和李昙道了？”

    “哎呀奖励一两次嘛，这都不懂。不告诉你们，自然是怕你们担心我。”尹红情故作吃力地要把便当桶提到床桌上，顺势岔开话题，“你怎么也在上海？来这边工作，你们俩能受得了吗？”

    施神释连忙接过放在桌上，帮她一样样地摆好饭菜：“暂时的，再过不久就回去了。你呢？也在这边谈生意？还把身体都谈垮了？真了不起啊你。”

    这些菜……好像看着跟之前送的不太一样？餐具也换了，莫非今天这顿饭，是施神释亲自做的？

    尹红情夹了一口菜塞到嘴里，瞬间确认了这个熟悉的味道就是出自施大厨之手。在武汉时，施神释非得负责他们几个人的吃食，她习惯了，一吃便知。

    唉，没吃到真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想念。

    家的味道？她忽然有点鼻酸。从小就约等于没家，爹不疼娘不爱，好在李家待她极好，而后也有施神释这个铁哥们陪她打打闹闹。就算现在关系渐渐淡了，情谊是不曾改变的。这些人不是亲人，却早已成为她的家人，她再狼心狗肺，也永远感激他们。

    她放下头发，遮住半边脸，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是啊，为了我的动画片呗，让邹北先帮忙盯着，最近刚忙完配音的人选。”

    施神释光顾着生气和怜惜，没觉察出她的微妙情绪，还帮她挽着发梢，以免头发扫进饭菜。

    柔弱的大姐大此时勉强吞咽着不喜欢的清淡食物，施神释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再冲她冷嘲热讽：“对了，我前几天刚过了你动画片里叫‘鬼石’的角色。”

    “你是……‘三思’？这么巧？”尹红情努力憋回眼泪，拿过枕头边的发抓夹起头发，“我还真没听出来，你怎么搞声演去了？挺专业啊，我以为是老手了。”

    “也算是小半个老手吧，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开始做这方面的。”施神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怎么样，还贴合你的人物吗？”

    更巧的不是贴不贴合的问题，是他本来就是小半个你。

    尹红情内心暗自接话，喝了一小口汤，严谨地挑起他的刺：“好是好，就是稍微再差那么一点点颓丧的感觉，你高中不认真读书那会儿，有这意思。”

    施神释面对甲方坐直身体，态度一下恭敬起来：“啊？那就说明我没配好，你再说说，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还有……”尹红情放下筷子，对谨慎的乙方和善地笑笑，“你别太刻意，放松一点，这个角色参考过你本人的性格，你大胆去配就好了。”

    “真的假的？”施神释为此还恶补原作，没成想原作画家就在自己眼前，“你怎么发漫画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太不够意思！”

    尹红情嗤之以鼻：“我想客观地看我的作品，你们除了夸和强行拉人支持还会干什么，没劲。”

    “李昙道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他梦到你哭，很担心你。又怕说了影响你工作，你又嫌烦……”

    也许是和爱人分开太久，也许是心疼家人，施神释说着说着，嗓子都让难受的心绪刮得涩哑。

    “有什么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也别怕给人添麻烦。姐命大过天，你一声令下，我们再怎么忙都会赶过来陪你的。”

    尹红情没说话，点了点头。

    关于陪伴，她闲下来这些天也想过。假如没有流产，真的把孩子生下来，她也不会让林以礼知晓，她怕她付出惨重代价生下来的小孩被他夺走。就算他没有这个心思，只要孩子认他作了父亲，她便觉得她彻底失去了自由。

    刚怀孕没多久，她会开会让大家投票决定是否要生。李昙道制作一个详细的PPT在会议上展示生育的每个环节，施神释一本正经地分析单身与育儿的利弊，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像是要吵起来。最后她才勇敢地宣布自己要生下来，还要把孩子抚养长大。名字她都想好了，女孩就叫尹峥，男孩就叫尹嵘，纪念一下母亲的峥嵘岁月。

    作为孕妇肯定不好受，早孕反应自是不必说，她想吃的垃圾食品都必须为了孩子通通抛弃。既吃不好，又睡不好，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身材走样，情绪也喜怒无常，惹人不悦。怀着孕也不敢进行激烈的性事，自慰都要注意尺度，真是百般折磨她这个活得恣意快活的姐们儿。

    生产和产后的事她不敢多想，想想就觉得苦不堪言，只得跳过去想孩子长大一点的时候。她会空出一半的时间带着尹峥/嵘周游世界，边玩边学，其余时间她仍是自由的，把孩子扔给两个舅舅了事。

    她不能保证自己会比父母做得好，但至少会成为孩子童年的最佳玩伴，该陪的陪过了再任其自在生长。或许尹峥/嵘长大后会骄傲地说家里有个很酷的妈咪，她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爱挑战，有她做自己的母亲，再快乐、再幸运不过了。

    没有假如，就让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她来帮她完成这些吧。他们会过得很幸福，即便是喜忧参半，也是幸福地活着，乐观无畏地替自己做完那些难以做到的事。

    她想着这些陷入沉睡，罕见地没有做梦。

    在元旦之前，施神释晕头转向地忙完手头的项目，好不容易才空出个小长假回到北京。李昙道听见有人敲门，以为又是施神释置办了什么大件，结果开门被人抱着一顿猛亲，在客厅就急不可耐地做了几回。体感他锻炼效果不错，李昙道夹在施神释腰上的腿，肌rou都更紧实有力。一起洗澡后，躺在弹软的新床垫上，施神释说要试试弹性，再把人按着cao弄数次。

    事后躺着闲聊，将要入睡时，施神释才跟他坦白了尹红情流产的事。他犹豫再三，还是不愿隐瞒，他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李昙道比想的要平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所以林以礼呢，他也不知道？”

    “当然，尹红情不想惹麻烦。”

    “我倒觉得他需要一个理由，继续陪在红情身边，哪怕是为了‘赎罪’。”李昙道松开施神释的怀抱，缓缓翻过身，“或许他们都需要这个理由。”

    他突然冷笑起来，笑得施神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很快会知道的，如果他的表现令人大失所望，我会亲自过去揍死他。”